那短短的一句讓沈玫胸口一緊，她甚至不必回頭，便知曉此刻將自己緊急抱在胸前的男人究竟是誰。

只在片刻，她心跳如擂鼓，卻又盡力讓自己平緩下來，她肩上圍著一圈男子有力的臂膀，溫暖而有力，如同銅鐵鑄就一般，她曾被這雙手臂抱著，月夜之下飛躍在汴梁高高低低房檐之上，現在想來，當初的過往依舊歷歷在目，令她不禁動容。

可如今卻並非是懷念過往之時，世事難料，往事如雲煙，她也不必獨自緬懷這些過去。

沈玫深吸一口氣，以一種強硬而決絕的態度拉開了那手臂，她轉身，冷道，“你怎麽在此處。”

她對上身後蕭遙的雙眼，自嫣紅的唇間吐出三個極為生疏的字眼，“穆親王。”

方才在他懷中時，她嗅到了明顯雨水氣息，這也難怪，方才有雨，他想必是冒雨趕來的，因此被淋濕了也在常理之中，只是他究竟為何要如此突然前來，難不成是汴京那邊出了什麽要緊事情，白羽不能傳信，他便親自來。

越想越覺得十分有可能，這幾日她幾乎切斷了與汴梁所有聯系，不知目前局勢究竟發展到了何種情況，但心中總歸是有些揮之不去的擔憂。

“汴梁那邊出事了？還是說……烏雅公主？”她淡淡問道。

蕭遙看著自己登時空下去的手臂，連心中也感覺空落落的，他握緊拳頭，被雨水淋濕的頭發有幾縷貼在前額上，便有水流順之而下，劃過他刀削斧鑿般棱角分明的下頜，落地無聲。

沈玫或許不知，在她掙脫而出的那一瞬間，他心臟抽痛，仿佛在這十五之夜舊疾又要發作，明明早已治好，但在她面前，一切他身上銅墻鐵壁均分崩離析，他罕見地露出一些被世人稱為是脆弱的東西，在聽到她無比冷漠地喚他身份尊稱，他不由苦澀一笑。

原來，兩人之間關系竟已到了如此地步。

“沒什麽。”他道，迎著沈玫不解的目光，他重覆一遍，“沒什麽，不過是我……想見你罷了。”

頓了頓，他又補充道，“若是真要說有事的話，你走之後烏雅已自穆親王府搬了出去，不過我這幾日趕路，不知如今具體情形如何。”

沈玫與他對視，兩人目光在月夜之下交匯，透露著幾分說不出的情愫來，氤氳在雨後潮濕空氣之中，氣氛一度凝滯，卻又帶著些不知何處滋生而出的思念。

“我這幾日過得很好，游山玩水，閑適得很。”沈玫對他道，“若你並無什麽要事，便不要再來尋我了，畢竟你已有未婚妻，我之前說過，不會再與你見面，那句話是真的。不要做出與蕭澤同樣的事來，蕭遙，這會使我看輕你。”

她口吻之中已帶了些狠重，她知曉話一出口，必定會使兩人都受傷，她走時未告知於他，他必定是費勁千辛萬苦才找到這裏的，個中艱辛想想便知。

可無論他想見她之心究竟有多迫切，他與烏雅公主之間的婚約總是兩人中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，將他們分隔兩地。

她自己因著前世的緣故，極其痛恨那些插足之人，她為人所害，便自然而然不願再成為這樣的人，於是在理智與情感抉擇之中，她後退一步，與蕭遙對峙。

無論如何，她都不能依照蕭遙所言，嫁去穆親王府作側妃，一輩子看正妻眼色行事，她自尊心甚高，絕不允許自己做出如此自貶之事來，因此即便看著他風塵仆仆，也強忍著，將那些心底翻騰而起的感動壓了下去，獨留一份冷漠對著他。

蕭遙如遭重擊，即使病已醫好，看著沈玫這般嚴辭拒絕他的冷漠態度，他是當真覺得左胸疼痛不已，他手伸了伸，最後卻又無力地放了回去。

畢竟，沈玫所說俱為事實，欽天監算下了日子，很快，再過一月，他便要與那匈奴公主成婚了。

甫一得到這個消息，他便立刻整頓了行裝，連夜離開了汴梁。

他承認，那一刻心中多少有些恐慌，這次，他是當真要失去那個巧笑倩兮的少女，他心下畏懼，在汴梁遍尋不到，因此沿途找尋，好不容易才尋到了水城，卻聽她如此說。

他唇角勾起苦澀笑容，“我並非是來勸你，你若不願，我不會強求。只是……一月之後便要大婚，我便想來看你，否則我心中不安。”

“一月？”沈玫有些吃驚，“若選吉時，豈非太過倉促了？”

蕭遙頷首，“烏雅本想要七日之後便成婚，禮部尚書與欽天監為我拖延了些時日，但最晚只到一月之後，屆時，便再無更改。”

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撞上沈玫一雙秋水雙瞳，透露些無奈與蒼白，他內心又何嘗真正願意，但匈奴餘部在邊關虎視眈眈，為求徹底退兵，他只能如此。

“是嗎。”沈玫覺得自己聲音又飄渺幾分，“那便恭喜你了。”

沒想到幾日未見，他竟是來告知自己婚訊的，真是雪上加霜，她心頭仿佛壓了一塊大石，重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
“親自前來甚是費事，你不如發請柬過來。”

她再開口時，已帶了些嘲諷之意，不知是蕭遙如此小題大做，還是諷刺在聽聞如此訊息之後依舊心痛不已的自己，顯得那般可悲。

蕭遙聞言一步上前，伸手便抓住了沈玫纖細的手臂，他再按捺不住內心沖動，“你明明也不願我成婚，為何你不對我明說！”

誰知，垂首的少女再擡頭之時，眼框周圍便是紅了一片，沈玫咬牙切齒道，“你莫不是忘了我曾對你說過些什麽？”她自嘲一笑，“我說讓你不要娶烏雅，可這又哪裏有半分的用處，我不自取其辱，有些自知之明抽身而出，你又何必糾纏與我，真是難看極了。”

她憤怒又悲傷，感覺這世上所有悲傷一股腦向她湧來，她招架不住，便只能偽裝出堅強外殼，卻不想，在蕭遙面前，瞬間土崩瓦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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